吳冠中,彩墨畫大師,年輕時放棄電機工程專業轉學入藝專。
中學時期接觸了科學,第一次巔覆了我的認知的,是讀到了重量與質量的概念。書本用了一個經典的例子介紹質量:假如一個人在月球磅重,體重計的數值會比在地球時低。
當然還是小學生的時候,會在電視上看到太空人在月球邊跳邊走,但跳得高的原因,可以是其他的可能性:例如在月球上有種特殊而透明的氣體產生浮力,令我們可以像水中一樣浮遊。當時認為重量就是以我身上長多少肉而決定,為什麼要配合"g"才是重量,而這個"g"又是什麼鬼。就算我上了月球,身上四肢完好無缺,沒什麼理由會令重量變得更輕。這看似最簡單的科學知識,花了一個星期才能接受。
習以為常的知識受到沖擊,開始以重新的觀點審視這世界,不斷質疑從前學過的知識,破壞、然後重組。當時希望有日能學到解釋各種自然現象的理論。因為利用科學知識,人能有限地預知未來。近至從手中拋出的籃球落點;遠至下次流星雨的來臨。某種程度上,算是最真實的超能力。
書讀久了,會發現科學世界中強調客觀性及可重復性(Replication)。想同的條件下,無論任何人在做實驗,結果理應相同。每個人都是平等,在大理論下,會得到相同的結果,因為在科學世界裹對與錯的判斷,從來是公正嚴明。假如算術上的步驟沒算錯,你會找到對的答案。當然理論也會出錯,被新理論取代。例如歷史上有牛頓三大定律取替開普勒定律;相對論取替牛頓三大定律。對與錯這時會由數學上的判斷,變成現實世界的實驗結果為準。不斷「改朝換代」的科學史,人似乎只能被動地跟隨現實中所發生的現象,完善理論。這層面上,人作為人的價值似乎不太被受重視。
科學的客觀性令人掌握了未來,但同時這客觀性忽視了每個人生而俱來的獨特性。或許科學家可以透過發表理論去展現他獨特的思維觀點,例如像李察·費曼(Richard Feynman)那像外星符號一樣的費曼圖。但似乎要在科學世界中,展現個性的門檻十分高。作為平凡的人,未有能力發掘新理論,而運用現有理論推演未來時又不及電腦算得快,這樣人的價值應該如何體現?當時高舉科學與理性的我,像接觸科學前一樣迷惘。似乎只跟據理性而行動,所有的行為都會被預計和限制。
很喜歡網上一個「哲普」頻道中說的一句話:理性的相反不是感性,而是荒謬;感性的相反不是理性,而是麻木。容許適當感性與理性的展現,可能才是作為人獨有的特性。如何讓感性從適當的途徑流露,在重新尋找不同的興趣時,發現了藝術的力量。
一次偶爾站在一幅油畫作品前,目光不自覺跟隨線條粗幼、顏色層次變化、凹凸不平的表面而流動。嘴巴自然「哇」一聲。感覺很新奇,想了解作畫的人如何構思出這佈局。像從前書本中學到的科學理論一樣。開始思考覺得美的原因,也好奇作者作畫的原因。人的個性,從畫中各種細節中展現。同樣的描繪對象,每個人都可以有不同的表達方法,例如梵高與高更各自的Night Cafe。這一點,與科學強調的客觀性完全相反。
科學是絕對理性的體現,但絕對感性的體現並不是藝術。藝術是理性和感性的結合:文藝復興運用了透視法、推動了印象派興起的三稜鏡;到後來解放了固有色、破除了固有視點的後印象派。理性與感性的比例,在藝術世界中不斷的自我調節。
沒有對與錯的空間下,人的獨特性透過藝術而展現,在規則與無規則之間的灰色地帶遊走。藝術有著感性,也有著科學中自我質疑、破舊立新、求真的理性。由科學的邊界,跨到藝術的世界。高中時雖然有數學、物理、化學、生物堂可選修,五花八門。讀到大學,經常聽到一句話:生物讀通了變成化學;化學讀通了變成物理學;物理讀通了變成數學;最後數學讀通了原來是哲學。而哲學的世界不其然又接通了藝術。難怪高中的知識不能解決我的困擾,幸運地保持了好奇心,在自由的大學生活裹發現了藝術。但假如高中的生活能變得空閒,帶進藝術與哲學,或者會有更多的人及早找到困擾他們問題的答案。
2022/4/2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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