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少親朋戚友移居外地後,感到最大的文化落差,是歐美地區Work-Life Balance的生活。在香港赴會家庭餐聚,長輩有時會噓寒幾句工作的近況。有時我會說笑希望能早點退休,他們總會告誡:「退休生活無嘢做,好悶架喎!」當然這類回覆,不是個別例子,問問朋友,看看網上同輩明星的訪問,也會感到熟悉。
八九十年代的香港,人們生活刻苦,但比較簡單。父母大多由國內偷渡到香港,為三餐溫飽而苦惱。這種環境下成長的下一代,亦即是上一輩,自然為了工作而奔波勞碌,希望為父母及子女帶來更好的優質生活。有幸生於小康之家,感謝父母的付出,小時候免於飢餓之苦,能接觸各種興趣自由地發展。上一代的付出,為社會帶來了良好的生活環境,亦與此同時提供了優質教育。
知識有時像個潘朵拉盒子,腦袋思想解放了,就再也回不到從前。正如漫威MCU裹Thanos對Stark所說:「You are not the only one cursed with knowledge。」單純計算北韓老百姓的快樂值,可能高於不少文明國家,但快樂也不等於幸福。橫觀中西,中有「衣食足而知榮辱」;西有馬斯洛需求層次論之說。接受了普世價值的思想,人自然會思考自我的存在意義。工作上作為你上司的上一代,胸前紋有獅子山精神的紋身,而你只有來自遠方西域素未謀面的老外加持,口裹念著那馬斯洛的聖經,藉以上演一場徒手順服獅子的戲碼,說服你上司讓你重獲工餘時間的自由,結果當然是屍骨無存,肉身化成血汗金錢注入你上司匯豐銀行獅子的口中。上一代以獅子山精神滿足了本我生理及安全的需求,為社會人文進步的歷史上,奉獻了完成自我與超我的權利。
當你抬頭跟長輩說想要Work-Life Balance的生活,他們會以俯視的目光跟你說,「小朋友,而家比心機搵錢,到時退休你想做乜都得。」老掉牙的常談,就像你還是中學生的時候,班主任會導說「比心機努力讀書,到時上到大學有排你玩。」當然讀過大學,面對海量的功課與擠壓的課程,知道這些都是甜言密語。先假設退休後的生活是無憂無慮,正值壯年的時間,是否等於晚年的時間? 時間對於人,價值是否永恆不變? 誰說時間不會像你銀包的現金一樣,不會貶值?
假如我其中一個興趣是以網球為樂,望能鑽研費達拿式的進攻網球,在小型的地區比賽中取得成績,又能否等待六十歲後的黃昏晚年,以老弱的身體開始這個小夢想?看看19世紀傳奇網球員Rod Laver的比賽英姿,再比較幾年前與費達拿的熱身賽,如此的天賦,早已深入骨裹的技法,也因身體的退化而不再。四十年後,資質平庸的我,是否只能虛弱的把球回到半空,無力墜下,直到對手打失而得分取勝?或者我也希望能學貫西方的油畫歷史,最後找到一個最令我舒適的門派表達自我,而派別之多,橫跨了幾百年的歷史,又能否以僅餘的二十多年時間達成目標?或者退而求其次,只求成為興趣核心圈子外的遊客,要達到一定的水準以欣賞內行人的心思技法,五至十年是最基本的門檻,你的人生還有幾多個十年?觀察眾多運動員及科學家,二十中至三十出頭是巔峰時期,退休後的你,還能保持壯年時的專注力學習不同的知識?
當然社會大眾都知道時間會貶值,否則不會充斥女人三十殘花敗柳之說。虎媽虎爸也明白年輕是吸收知識的最佳時光,因此有了贏在起跑線的Play Group。既然如此,為何你要求work-life balance ,以還年輕的身心體驗世界各種學問樂趣會得到譏笑嘲諷?最後也是價值觀的差異,因為上一輩認為,本我的需求才是最後的金科玉律。
大城市的生活,有時要你獻出所有時間才能換得三餐溫飽,也剝削了你擁有私人時間的權利。OT文化、社會褔利、人文水平,孕育了這個聞名於西方的不夜城。幾年前Gordon Ramsay於尖沙咀開設了餐店,接受訪問時被問到喜歡香港的原因,他回說「a city that never sleeps」維港的夜景固然壯麗,是襯托蝙蝠俠《黑夜之神》浪漫的怖景板。遠看是一幅香港星月夜,近看是7-11便利店的燈火,辦工室文員OT中的電腦藍光。有時不禁懷念西方暗淡無光的星空,細看原來能望見傳說中的北斗七星。少一點到7-11買宵夜的便利,多一點欣賞生活的耐性,平衡身心,何樂不為?
2022/08/0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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